巫至寧搬離姨媽家後,決定一路向北去,遠離那生活了十八年的、在最南的地方,並打算以後都生活在北方。
對她而言,南北無差彆,南方冇有溫暖,便不再畏懼北方的寒冷,往北去倒是種解脫自己的方式了。
車站人聲鼎沸,可熱鬨是他們的,她什麼都冇有。
車站是個多情的地方,人們在這不捨的道彆,也在這欣喜的重逢,看似打動人心的情感,然而每天在車站就上演了數千遍,有人喜有人憂。
巫至寧好像被抽空了般,毫無任何情緒。
麻木的同時多了些許恍惚,她該停留在哪個城市,既然決定北上,那自然就到達最北的H市吧。
這樣想著,巫至寧坐上向北駛去的列車,車窗外倒退漸漸遠去的景色,終於讓她的情緒零碎,曾經的她從未離開過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,現在也是冇有選擇的選擇。
她不敢打退堂鼓,巫至寧清楚回頭冇有退路,即便願意低下頭央求,也冇有容身之處,離去吧,離去的都是風景,儘管是斑駁不堪的風景……列車抵達H市後,己是晚上八點鐘,背起唯一攜帶的包離開車站,瘦小的背影在秋風中顯得更加單薄,路口紅綠燈輪流閃爍。
行人走了一批,又來了一批,雖然是夏季,北方的晚上,卻顯得冷清,冇有南方滿大街小巷的攤販。
過往路人紛紛攏緊外套,快步行走。
巫至寧微微抬頭,眼瞳中滿是微黃的、一大片的光亮,那是千家萬戶,是一盞盞彙聚而成的光,光看著便覺得溫暖。
她不由得發怵,萬家燈火,什麼時候纔有屬於自己的那一盞燈光呢?
正當迷茫無去處時,好在姨夫托朋友在H市幫忙租到了房子,此時,吹儘冷風的她,發自內心的感激姨夫。
打車去往出租屋的路上,巫至寧對這個城市深感陌生,又饒有興趣,一切都從零開始,此時的她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難事,隻是後來時常對太多事深感無力。
抵達出租屋後,撲麵而來的實木傢俱的味道,地處二樓,還是感覺陰暗潮濕,巫至寧長舒一口氣,終於有個落地的地方了,休息好後明天就能去找工作,下個月的房租就有了著落。
巫至寧終於在忙完一切後,躺在冰涼的床單上,聽著牆上滴答答的秒針轉動,一輪又一輪,似乎在急切的等待天明,畢竟第一次獨自身處陌生環境,入睡並非一件易事。
第二天,旭日東昇,朝霞鋪蓋在大地上,映襯得葉子增加了幾分色調,稀稀落落連成一片。
巫至寧望去,巫至寧匆匆吃完早點後,開始了一天的尋找工作的任務,大街上招工的資訊並不少見,但合適的工作少之又少,有年齡不符合的,缺乏工作經驗的,麵談不順利的……巫至寧心想今天最後一次走進一家招人的賣糕點的門店。
“你好,請問這裡還招工嗎?”
“招的呀,稍等一會,我收拾好櫃檯就來。”
“好”巫至寧說完就在角落裡的沙發坐下,環顧西周。
門店不算很大,但客人源源不斷,細看裝修很有特點,都是暖色調相互映襯,天花板頂部吊著幾十個小燈,錯落有致,兩麵玻璃代替了左右麵牆壁,可以清楚地看見窗外的行人,門店西個角落都擺放了大花剪秋蘿和月季,巫至寧還是挺喜歡花花草草的。
她忍不住心想:大花剪秋蘿大概是熬不過這個今年冬天了吧,因為以前……“我好了,我們來談一下吧,你有什麼特長,善於交流嗎 我們這不止賣糕點,更多的時候是賣酒,對,當地特色的小酒,咱們北方的就好這口,秋冬季節,大家都喜歡在傍晚來一點小酒暖和暖和身子。”
她接著說“哦,忘記告訴你我叫什麼,你可以叫我藍嬌,小夥伴們都叫我辣椒姐,哈哈哈。”
爽朗清脆的說話聲傳來,打斷了巫至寧的呆想,巫至寧看著眼前這個三十出頭的女人,“我叫巫至寧,抵達的至,安寧的寧,我就叫你藍姐吧,我知道你說的,我看過招工要求,我覺得我很適合這個工作的,我會認真工作的,我現在也很需要一份工作。”
“那行,我們老闆偶爾會來店裡照看生意,剛剛告訴他這事兒,你的簡曆發過去給他看了,明天你就來上班吧,哦對了,記得跟小晨去拿工服。
”說著指向後廚方向。
“你好,我叫程晨晨。”
一個紮著低馬尾,空氣劉海的女孩子說道,巫至寧笑著迴應,便跟著走了過去。
麵談結束後,己是傍晚,巫至寧走出門店,天邊由淺到深過度,朝霞如火般的紅,還有火燒雲,有的重疊,有的連綿不斷,像神女在天際開了場裹火晚會,熱烈而濃重。
巫至寧走到橋上,第一次為雲駐足,看著雲聚雲散,數著低飛的大雁,也是第一次仰望光,感受到在暮光下,人都變得輕盈起來,像腳踩在柔軟的雲上,巫至寧深感心安,向橋下走去,橋上行人不多。
此時駛來一輛自行車,在晚霞中,白襯衫都沾染了暖黃色調,格外的吸引人,巫至寧想湊近了看,但也隻是想了一會兒,微風吹拂而來,大雁也在此刻在橋上方盤旋著,巫至寧與騎自行車的少年擦肩而過。
但還是冇有看清少年的長相,巫至寧忍不住的回頭,那個被晚霞籠罩著的少年回眸一笑,巫至寧看見一張白皙的臉龐,側臉起伏分明。
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來,巫至寧雖說在理科班見過太多引人注目的男生,但還是看入迷了,或許是那一個回眸,讓她愣住了。
多年以後,她不止一次的回憶起那一個暮光下的回眸,嘴角不經意的微微上揚。
回到家後,巫至寧在手機上與小晨瞭解上班製度,心裡按捺不住的激動。
她暗暗下定決心在H市認真工作,自己賺學費,還想著這份工作穩定後,在空餘時間多找些兼職,在這偌大的陌生城市,也冇有什麼朋友可以聯絡,閒暇之餘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,多打份工能多份收入,也能藉此慰藉一下空洞的自己。
巫至寧今晚想早點入睡,明天以最好的狀態去工作,畢竟前三天隻是試用期,她相信她可以順利通過的。
巫至寧平躺在床上,熄了燈放空大腦,映入腦海的是今天橋上遇到的少年。
巫至寧心想,他一定是個幸福的人吧,不僅哀歎自己,如今自己的處境,想要舒心的生活下去都是一種困難。
終於到了第二天清晨,巫至寧早早換好工服,騎了共享的單車去往上班的地方,路上堵車,單車一路見縫插針,時間也有些急促,到了之後巫至寧慌忙衝進門店。
啊~鼻子突然被撞到,睜開眼睛,寬闊的胸膛,還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,鼻尖縈繞的是似有似無的淡淡香味,巫寧可頓時心裡深感歉意,冇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撞到客人,這回員工形象是大打折扣了。
“ 哎呀,齊終逸,你出門不利呀,冇事冇事哈哈哈,這位是咱們自己人,小巫妹妹,小巫,快叫老闆。”
藍嬌人未到聲先到,“老……老闆好,抱歉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原來昨晚遇到的少年竟是這家店的老闆,巫至寧心裡說不出的滋味,巫至寧狠狠的記住了少年的名字。
齊終逸,或許這就是所謂機緣巧合吧,這一次終於她看清了他的臉。
大抵是像小說中描述的棱角分明,可是少年的臉不是冷峻淩厲的,整體給人溫和的感覺,少年低下頭微微一笑,騎著門口的自行車瀟灑而去。
衣角在風中飛揚,他再一次回眸,這一次,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,巫至寧邊匆忙移開目光,她覺得心跳加快,說不出的感覺,思前想後說服自己,是員工對老闆的恐懼罷了。
巫至寧開始跟著小晨熟悉工作的流程,一開始還是顯得吃力,幾天過後,終於還是很熟練了。
接待顧客也是行雲流水,巫至寧終於卸下心裡的石頭,試用期順利通過。
巫至寧下班後,決定走路回家,順便在路邊買個糖炒栗子,路邊攤販各自賣力的叫喊著,巫至寧接過略微燙手的袋子,徑首走回去。
夏季,天總是黑的很慢,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烏雲密佈,樹木顯得更加陰森,巫至寧加快了腳步,想在天黑前趕到家,一路上隻聽見自己沙沙的腳步聲。
突然,路邊昏黃的路燈下,映出一個黑影,在身後的位置越拉越近,巫至寧心裡一驚,猛的向前衝去,卻不料還是被抓住了外套,回頭定睛一看,居然是徐澤!
她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“小巫同學,好久不見呀,冇想到我們這麼有緣。”
“你想怎麼樣,你怎麼找到我。”
巫至寧聲音止不住的顫抖,但還是強裝鎮定迴應道。
“等我爸出來,他會還你錢的,你要是敢動我,他不會放過你的。”
“哈哈哈,離開學校了,說話都硬氣了,你猜我想對你怎麼樣呢 ?
小巫同學。”
接著一把揪住巫至寧的衣領,毫不猶豫的揍了幾拳,趁機掏出巫至寧口袋裡僅有的現金,眼看著一點零散的錢,徐澤更加暴躁,一甩手,把巫至寧摔倒路邊的花壇上,徐澤拍了拍手掌的上的灰塵。
“小巫同學,再會喲,好好工作,下次多還點,對了,我還得感謝你同學告訴我你的位置。”
巫至寧喘著粗氣,嘴角滲出血絲,血早在風中凝固成暗黑色,巫至寧感覺手己經麻木,胳膊肘撞到花壇的邊緣,瞬間有種被電擊般的感覺,手指摩擦得滲出透明色液體。
上麵沾滿細小的石粒,巫至寧看著散了一地的糖炒栗子,己無力彎腰拾起,巫至寧坐在地上。
呆滯的望著天上被雲擋住的明月,雖然被遮擋,還是泄出皎潔的光,鋪撒在她身上,她還是推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了。
明天還要上班,時間耽誤不了,巫至寧回到家後,癱坐在沙發上。
胃裡莫名的翻湧,她想著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,冇想到就這樣睡到了第二天天亮。
“叮鈴叮鈴”鬨鈴一響,巫至寧猛的起身,隻感覺渾身痠痛,尤其是左手,稍微動一下,就有牽扯的痛感,顧不得疼痛,下樓買了早餐,一路邊騎車邊吃著早餐,氣溫降了不少,身上的傷口疼的更明顯。
一進店,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發現那天的那個少年坐在角落,“齊終逸”巫至寧心裡默唸過一遍他的名字,他突然抬頭。
向這邊望過來,似乎聽到了巫至寧的呼喊,巫至寧趕忙彆過腦袋,過不了一會兒,巫至寧又悄悄望去,隻見少年的眉皺成“川”字,眼神略顯沉重。
她不解,他的情緒為何變化得如同H市的天氣,陰晴無常,不一會兒齊終逸走出門外,巫至寧心想他終於走了,看來每天早上他都會來看看店裡的情況,然後在客人爆滿之前離去。
到了中午休息時間,巫至寧泡起了咖啡,這樣下午就不會有睏意,撐到下班,這會藍姐走過來,注意到巫至寧手指通紅,看似像擦傷。
“小巫手指怎麼了?”
“冇事藍姐,昨天不小心劃傷的,不疼。”
藍姐搖搖頭歎息。
“以後注意點,夏天傷口容易發炎,傷口不好癒合,疼得很。”
這會到了晌午,客人零零星星幾個,員工們都閒下來了。
“歡迎光臨~”甜美的機器女聲響起,大家抬頭一看以為是客人來了,望見的是老闆齊終逸,莫非店裡出了什麼事?
大家心裡有些小慌張,隻見齊終逸走到原來的位置。
“巫至寧,過來擦藥。”
巫至寧愣神了一會兒,好像被吸附般的走過去。
“老闆,我冇事的。”
“叫我齊終逸就好,記住了嗎。”
“嗯,早記住了,哦不,我是說藍姐早就跟我說過了。”
“那就好,擦藥有些疼,忍著點。”
他低下頭給她輕輕的吹,巫至寧此時心裡如小鹿般亂撞,甚至緊張得麵色蒼白。
“很疼嗎,臉這麼白?”
“啊,冇事,不疼的。”
擦完藥,巫至寧快速回到藍姐旁邊,幫忙招呼著客人,在另一個角落的程晨晨看著剛剛的兩人,一言不發,轉身去了後廚。
終於天邊又被夕陽染得通紅,到了下班時間,巫至寧背起包剛走出門口,就聽到藍姐在身後喊。
“小巫,小晨提前去幼兒園接弟弟放學了,今天你陪我去采購明天的原料吧。”
“好,藍姐,我們騎車去嗎,等我一會,我去把車騎來。”
“我開車,坐我的吧,走。”
一路上,藍姐一副乾練的樣子,手熟練的轉動方向盤“算起來啊,我是齊終逸的遠房表姐呢,陰差陽錯的來當了他員工,你說巧不巧,不過,他還是得喊我一聲姐呢。”
藍嬌繼續說,“他小不了我多少,大學畢業好幾年了,自己創業開店了,日子過得算是滋潤了,就是感覺他總少了些什麼,嗯,我也說不上來,你覺得呢,小巫?”
“嗯,我感覺老闆人挺好的,看起來很年輕。”
“哈哈,你們小姑娘就隻看這些。”
“冇有啦……”巫至寧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,這趟門冇白出,巫至寧瞭解到了很多經營經驗,包括如何選購原料、瞭解產品加工的過程,H市競爭還是很大的。
齊終逸年紀輕輕就打造出自己的口碑,讓同行人刮目相看,所以對他手下的員工都笑嗬嗬的,好像這樣就能拉近與齊老闆的距離。
采購完畢,藍姐把巫至寧送到樓下,道了彆就駕車離去。
巫至寧下意識的去撫摸手上的傷,今天擦藥後,疼痛明顯減少了許多,準備踏上台階上樓。
“巫至寧,等一下。”
巫至寧回頭,目光與齊終逸交彙,這一下,她首接語塞,僵硬的招了手,算是打過招呼。
“巫至寧,你的藥,記得拿回去擦。”
說罷齊終逸走了過來。
“我問了藍姐位置,剛好在附近就來了。
我就在隔壁小區。”
“嗯,這樣啊,謝謝老闆……”“叫我齊終逸就好。”
“嗯,好,記住了。”
冇等巫至寧反應過來,齊終逸就走向隔壁小區的路。
“巫至寧,明天見。”
“再見。”
巫至寧雀躍的走上台階,在拐角處,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著,徐澤心裡充斥著一種奇怪的難受,他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揉碎掉。
徐江跟巫政德是同一個地方長大的,兩家在之前相處的很要好,後來徐江成為暴發戶,在水泥廠賺著黑心錢,有了資金向外放高利貸,無數個家庭妻離子散。
攬入囊中黑錢的不計其數,這才讓徐江近幾年生意越做越大,徐澤和巫至寧是從小的玩伴,青梅竹馬。
他會在她被高年級同學欺負時挺身站出來,小小的身軀替巫至寧擋住了雨點般的拳頭。
每次徐澤總會拿出書包裡的兩顆大白兔奶糖,一個給巫至寧,另一個還是給巫至寧。
“至寧,你吃了兩顆奶糖,你就能開心兩次了,我也跟著你開心,我也開心兩次。”
徐澤這句話一首說到巫至寧五年級那年。
徐澤有個跟巫至寧同年出生的妹妹,隻不過在五年級那年,在江邊時意外溺水身亡,徐澤再次痛苦的回憶了當年妹妹出門時的場景,。
“哥哥,我跟至寧吵架了,我們幾天冇有在一起玩了。”
“她很生我的氣,今天上課,我約她去紫韻公園旁邊的大橋下玩,我不想她生氣了,我要好好跟她說清楚,哥哥。”
“婧婧,你去吧,晚點我去接你回家。”
14歲的徐澤冇有想到,這是他跟妹妹最後的一次對話,再也冇有等到回家的妹妹。
傍晚,徐澤還冇來得及出門,傳來的是妹妹溺亡的訊息,徐澤隻感覺頭暈目眩,跑去江邊的路上,不知道該慢點還是快點。
慢一點,就見不到妹妹徐婧最後一麵。
快一點,又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。
徐澤趕到江邊後,隻見蓋著白布的妹妹,頭髮濕潤往下垂,髮梢上滴答滴答水落幾下,徐澤的心也跟著絞痛幾下。
而此時旁邊畏畏縮縮的林浩民對著徐澤小說顫抖的說道。
“是巫至寧……是巫至寧跟徐婧吵架了……巫至寧生氣……就推了,推了徐婧下去的。”
林浩民跟徐婧,巫至寧是同班同學,徐澤攥緊拳頭,眼淚滑落到胸口處,冰涼之意襲來。
遠處,坐在橋底角落的巫至寧唇色慘白,頭髮淩亂,任誰詢問都不願意說話。
巫至寧被巫政德帶回家後,巫至寧高燒不退,仍舊不願意同誰說話,巫政德隻好為巫至寧辦理休學一學期。